事情过了7年,“柳州亿骗贷案”的剧情又有了新的发酵。
曾经因拒绝给广西最大的“骗贷大王”中美天元集团贷款,遭对方报复并身中三刀的柳州银行原董事长李耀清落马。
5月27日,广西纪检监察网披露一则消息,广西柳州市金融投资发展集团有限公司原董事长、党委书记李耀清涉嫌严重违法违纪,目前正被调查。
消息一出,令外界震惊。因为李耀清是“柳州亿骗贷案”的主角之一,其曾任柳州银行董事长多年,年被人连砍三刀,牵出“柳州亿骗贷案”。
李耀清被砍是由于他担任柳州银行董事长期间,拒绝给不良分子放款。彼时以为是宁折不弯的“英雄”,如今看来,李耀清的真实画像要被重新描绘了。
七年前当街被砍身中三刀险些丧命
李耀清当街被砍,这是一部堪比狗血剧的故事。
年5月10日,时任柳州银行董事长的李耀清步行回家途中,在小区大门外遭遇埋伏。行凶者从腰间抽出一把20厘米长的菜刀,在李耀清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向其肩背部猛砍3刀,顿时李耀清鲜血直流。据说一名目睹惨状的妇女被当场吓晕。
李耀清后背伤口(图片来源:澎湃)
当时,李耀清出血毫升,与死神擦肩而过。李耀清共住院45天,经鉴定,其伤后出现失血性休克属中度休克,属重伤二级。
惨案发生后,警方先后抓获12名嫌疑人,调查后发现,行凶者为柳州当地富商吴东的三个儿子,实施者为其雇佣的杀手,原因是李耀清让其家族企业贷款受阻,遂买凶报复。
据代理律师称,李耀清留下一身的后遗症。“一到下雨天,伤口会肿胀,后背发凉,脑袋也很痛”。
这场血案也牵出建国以来最大的银行骗贷案,亿元的涉案总金额一度震惊业内外。与之相比,此前同类案件最多不过百亿规模。
这宗骗贷案,迄今已过去7年之久,但案情复杂、牵涉人员众多,从案发到审理终结,整整历时5年时间,光一审判决书就多达页。
目前,相关涉案人员正在服刑中。而有幸从鬼门关捡回一命的李耀清,也于年5月因工作变动,离任柳州金融投资集团党委书记、董事长,柳州银行党委书记、董事长等职务,转任柳州市金融投资集团顾问。
宁折不弯的“英雄”?
年10月,李耀清被任命为柳州银行董事长。
上任没几天,李耀清在看柳州银行财务报表时,就注意到了一家可疑的企业,中美天元集团及其关联企业在柳州银行的贷款金额高达84亿,占到了该行贷款总额亿元的一半。同时,新的贷款申请还在源源不断地送到案头。
虽然从提供的抵押物资料来看,手续齐全,但李耀清深知其中定有“猫腻”。
根据《商业银行法》的规定,单一客户贷款额度不能超过银行净资本的10%,集团客户不能超过15%。
如此之高的贷款集中度,银行面临的风险很大。于是,在批了几笔之后,李耀清暂停了中美天元集团及其关联企业新增贷款的审批。
李耀清此举,让中美天元背后的吴氏家族非常不满,因为李耀清的前任刘忠,在位七年从来没有“为难”过吴家。
刘忠在位时,与广西颇有威势的富商吴东关系匪浅。二人相识于年8月柳州银行增资扩股会上。同年12月,吴东欲参与柳州银行的增资扩股,将3.3亿元股权申购款存入柳州银行。不过,这次认购最终未能获得广西银监局批准。
入股未成,吴东准备将钱取出,但柳州银行希望留下这笔存款。最终,吴东留下了存款,但以存单质押的方式从该行贷走了3亿。
年中,广西银监局批准了入股。因为资金已经做了存单抵押贷款,吴东入股柳州银行的真实花费仅为万元。
此后,吴东旗下中美天元及其关联企业通过类似操作,用“空手套白狼”的方式最终控制了柳州银行17%的股份。同时,吴家频频向刘忠示好,并在其帮助下,将柳州银行最终变成了自家的“提款机”。
据柳州市中级人民法院披露的判决书显示,刘忠累计收受吴东等人的贿赂7万元,并向中美天元及相关公司违法发放贷款68亿元。
显然,与为吴家“鞍前马后”的刘忠相比,新上任的李耀清则“大煞风景”。
起初,吴家凭借财大气粗,使出一贯“遇到阻碍,先礼后兵”的做法。
在被砍前一个月,李耀清接到中美天元集团实控人吴东打来的电话,约他吃饭。李耀清很明白吴东找他所为何事,便以“刚上任,上级安排的工作繁重”为理由推脱。
谁知,吴东随即说,你的上级我都约好了。李耀清最后只能赴宴。
李耀清当场后,吴东和时任柳州市长肖文荪(年11月4日落入柳江河中溺亡)等主要领导大都在场。现场虽然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但李耀清的心情可想而知。席间,李耀清只好再次提出有事,起身离开。
不过,为了能“拿下”柳州银行现任掌舵人,打通贷款申请通道,吴东之后来到李耀清的银行办公室,留下一个装有万港币的文件袋。但次日李耀清便派人将贿金退回。
“先礼后兵”不成后,在与三哥吴浩商量后,吴东的四儿子吴世忠则找到了同为广西博白籍的30岁社会青年吴世华,吴世华随后又找了多名社会人员跟踪李耀清。
最终,年5月10日15时许,“杀手”终于找到机会,当街砍伤李耀清,后在事先安排好的接应人员帮助下逃窜。
至此,李耀清俨然像个坚持原则、宁折不弯的“英雄”。
牵出柳州亿骗贷大案
众所周知,从银行获取高额贷款,需要有大额的抵押物。而李耀清当街被砍杀的真正因素,还不是不批吴氏家族企业的贷款,而是发现了吴家“惊为天人”的秘密。
柳州银行发现,中美天元集团及关联公司用于抵押贷款的抵押物真实性存在重大问题。于是,李耀清派内审人员前往抵押物所在地进行核查。
而这一银行风控的常规手段,却让吴家如坐针毡。
此前,中美天元集团曾计划以每亩38万元的价格,从辽宁省盘锦市盘山县政府手中受让亩土地,但后来只批下来0亩。由于柳州银行并不知道此事,于是吴家便想通过“瞒天过海”,以这块地从柳州银行得到更多的贷款。
吴家三儿子吴浩先是购买大量的空白土地证、他项权证,然后通过加盖私刻的假章等手段,伪造了60本辽宁盘山县的土地证和土地他项权证。
接着,吴浩打通盘山县国土局抵押科科长周云飞,在后者的帮助下让假证发挥真证的作用。用这一方法,吴浩和周云飞不仅欺骗了柳州银行,还骗了北部湾银行、光大南宁分行、浦发南宁分行。
同时,吴家还以每年每人给元至00元好处费的利诱下,利用公司职工的身份证成立了22家空壳企业,用以“消化”从上述各家银行得到的土地抵押贷款。
为了让这些空壳公司看起来更真实,吴家企业的会计朱锦华又在吴东的授意下,伪造了全套的虚假购销合同和财务资料;而对于仍然达不到授信量要求的部分企业,在柳州银行南宁高新支行担任过行长,对信贷系统了如指掌的吴伟(吴东的二儿子)等人则会指导如何调整数据,帮助贷款材料通过电脑测评。
利用这些贷款,吴氏家族除了控制柳州银行17%的股份,还先后购买了北部湾银行16%的股份,桂林银行4%的股份,还成立了5家柳银村镇银行,各占49%股份。
吴氏家族采用“借款购买银行股份—再用股份抵押贷款—还款—再贷款”的运作手法,周而复始,确保了一条稳定的资金链,给吴家的“金融帝国”打下了根基。
通过这一系列眼花缭乱的操作,吴家将包括国土局、第三方评估机构、银行等本该相互制约的防火墙逐个击穿,通过伪造财务报表、审计报告、购销合同、完税证明和土地权属证书等方式,从柳州多家银行贷出了巨额资金。
据柳州市人民检察院的指控,至年,吴家从柳州银行、北部湾银行、光大南宁分行、浦发南宁分行等银行共取得笔、合计超过亿元贷款。
而这些资金,很大一部分去向至今成谜。据经手过吴家窝案的一位法官说,吴家关联公司超过家,骗贷过程又长达数年,一家公司超过5笔资金往来的追查就很困难了。何况各方提供的资产线索,尤其是房产和土地,大部分是吴家编造的,根本就不存在。
而另一部分则被吴家大肆挥霍,用于奢靡的生活和享受。在吴家资产被查封后,据广西同德资产评估公司的评估报告显示,吴家在北京、大连、北海的土地和房产价值43亿元;银行等金融机构股权25.86亿元;吴家旗下公司净资产合计3.87亿元;此外,还有包括宾利、路虎、奔驰在内的64辆汽车以及红木、酒和存货等物。这些资产总额约为76亿元。
截至案发时,当地检察院指控称,此案有亿元没有结清。
涉案人员均锒铛入狱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起震动全国的金融大案已经收尾,但结果却有些出人意料。
年12月20日,法院公布的判决书上,李耀清的前任刘忠最终以受贿7.万元(其中.万元未遂),加上向中美天元集团及旗下公司违法放贷68.75亿元,两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16年。
然而,对于李耀清“当街被砍”,却不是以“故意杀人罪”定罪,而最终定性为了“故意伤害”。
虽然仅两字之差,但量刑标准天壤之别。最终,吴浩、吴世忠、吴世华、吴斌4名主犯,被判处四年至五年六个月不等有期徒刑。
对于骗贷案,一审宣判吴东犯骗取贷款、票据承兑、金融票证罪、单位行贿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六个月,并处罚金2亿元;其余被告人被判处八年至一年六个月不等有期徒刑,并处万元至6万元不等罚金。
年9月,该案二审维持了一审判决的定罪量刑。而砍杀李耀清一事,吴东则被认定为没有参与其中。
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然而,作为本案焦点人物之一的李耀清,七年前虽大难不死保住了命,但七年后迎来的却并不是“福”。
李耀清到底是“宁折不弯”的英雄还是贪财违纪之徒?只能等有关部门查明真相方能揭晓。